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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曾有过三任夫君,都在尝过我母亲的厨艺之后死了。

他们自杀的方法不同,死前却都是尝过我母亲的手艺。

街坊流言四起。

很快,我们家就成了城里街坊们的谈资,也是县衙的重点监管对象。

仵作用尽了《洗冤集录》,也查不出我夫君们的死和饭菜里的问题。

我便搬出城去,也不敢再嫁人。

一别两载,我又遇到了喜欢的人。母亲也出现在了结婚酒席上,

给他塞了一口饭。

我原本以为他是我死去的最后一任夫君,没想到他不是最后一个因吃我母亲做的饭而死的男人。

1

今天是我的第三任夫君,陈宇来上门提亲的日子。我早已和他说过,千万不要吃我母亲做的饭。

可陈宇笑着摸我的头,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:

“晴儿说笑了,那两人不过是巧合?我既上门提亲,自当要懂礼数,母亲做的饭哪敢不吃?”

陈宇说完,我没有笑出来,反而在心中倒数。每倒数一次,便像一把尖刀插进我的胸膛,每把刀上都映着陈宇的笑脸盈盈。

倒数三次之后,陈宇坐上拉聘礼的马车,便投湖自尽了。

我双腿颤颤,眼泪慢慢地划过脸颊。

晴空万里,却如阴风阵阵。

我颤抖着回过身去,我知道母亲早已站在那处。

她依然地坐在院里的石桌上,独自品茗,

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,

仿佛死的不是她的小婿,

仿佛没有看到我的伤心。

在府上佣人震惊的眼光里,我冲向母亲:

“因为你的夫君早死了,你也希望我做一辈子的‘贞洁烈女’?”

这本来是我偷听到的,府上佣人嚼舌根子的闲话。

此时我早已气血攻心,顺嘴说了出来。

母亲听到这句话,竟将茶碗摔在了地上:

“胡言乱语!”

骂完我之后,便吩咐侍女搀我回房。

我仰天长叹,看着府上佣人被这一幕吓得有人两股战战,有人磕头如捣蒜,又有人在说起了闲话。

此情此景,我嘶吼出来:

“备车!”

我到衙门下车。

衙门的捕快将我母亲带走,全城最好的仵作到府上查验陈宇吃过的饭菜。

查验的结果和前两次一样。

仵作说和寻常人家做的饭菜没有什么两样。

母亲端坐在衙门堂中央,脸上没有一丝的紧张感,好像这里不是县衙。

面对县太爷的审问,她也是一言不发。当有人提出要用刑时,顾忌我府上的身份,不敢直接用刑。

县衙上上下下的人如无头苍蝇,面对这样恶劣的案情,也只能放我们回家。

当我们从县衙回来时,迎接的是府上佣人们的诧异眼光。

和之前两次一样,

他们是如此的震惊于为什么我们能毫发无损地回来,也震惊于为什么我的母亲没有遭到处罚。

一时之间,全城上下沸沸扬扬:

“哎呦,看来夫人还懂些法术啊,赶明咱们家闹鬼了,就请他来做法!”

“臭当家的,你要敢对我不好,我向夫人求一碗饭与你吃了!”

……

虽说是县衙的人查不出口供,也不敢对母亲用刑,但也将我们家团团围住,进出的人都要受到县衙的核查。

我与母亲就好像两只鸟,偌大的府衙就像鸟笼一样,将我们扣下。

我把母亲扶到大堂,并且命令所有的佣人退下,我向母亲嘶吼道:

“为什么?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
母亲看了我一眼,对我讥笑道:

“我一个妇人家,难道真如同外面人嚼舌根子说的会法术?我也希望你一个人过一辈子吗?”

“不……不!母亲您一定知道的,您一定知道这事情的真相……母亲,我求您了,我求您告诉我好吗?”

话语与眼泪一同迸发出来,我瘫坐在地上,双目流泪,拳头攥紧,狠锤青石地板,震麻、震出血,却也发泄不出我的悲伤。

“母亲……母亲,您明明不是这样的,为什么?为什么到我破瓜(古代女子十六岁)之后,您就变得如此绝情?”

母亲没有理睬我,只是默默地起身走开了。她把佣人唤上来,将自己往房中扶。

母亲刚起身便对佣人们说:

“女大不中留。她愿意走就放她走,衙门那边我已打点好关系了,收拾一车衣服、财物给她。”

扭过脸来对我说:

“晴儿,你走吧。今日起你不是我女儿,我也不再是你的母亲,咱们母女二人恩断义绝。”

2

我坐着马车奔向了城郊的一处院落,这里是母亲家未发迹时住的祖宅。

自此之后,无论是元旦、寒食、中元、重阳,我也都未回府上看望母亲。

而母亲府上也真如同没有我这个女儿一样。

驾马车送我来的佣人卸下衣服财物后便走了,府上再也没有人来。

邻舍的老妇人见我可怜,便又向我开始张罗起婚事来。

想着远离了母亲,哪怕再嫁一次,应该无事发生了。

那户人家是军户出身,世代习武,阳气重,自称镇得住那邪法。

不多日,他们给我下了聘礼。

大婚那天,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。

从一开始,我便将主宾席上的所有人扫视了多圈。

太好了,母亲没来,希望他不知道这个消息吧。

婚宴散去后,王煜便对我说:

“晴儿今日辛苦了,此番大喜之日……”

还没等他说完,我便祈祷着千千万万不要把我母亲邀请来。

“晴儿的母亲我也请了过来,想必晴儿也思念着母亲吧。”

一股绝望的窒息感涌上来,那股气上不来下不去,将喉咙堵住。

我浑身颤栗,望着那张一别两载,却已感觉苍老二十年的脸。

那张脸上的眼角增生出了许多皱纹,头发从茂密乌黑变得黑白交杂。梗在喉咙里的气还未散去,一股心酸又涌上来。

母亲将手伸过来摸我的脸。

我一时哽咽,喊出来:

“娘!”

母亲听到这句话,眼睛落下泪来,却又冰冷地看向王煜。

母亲从袖子里拿出做好的饭菜。

难受、哽咽、心酸,这些情感还未消散尽时,那股恐惧又反上来。我带着哭腔恳求母亲:

“母亲,我求求您了,我再也不想失去一个人了。我求您了,我……”

话还未说完,母亲就将饭食塞到王煜的口中。

王煜吃完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,便抽刀自刎。

王煜父亲是军户出身,性如烈火,脾气最爆,怒吼道:

“我与你本该是亲家,为何要害我煜儿?还我煜儿命来!”

王煜父亲接过王煜自刎的刀,向母亲砍去。

府上自家二十几个佣人一齐而上,才勉强制住他。

王煜父亲一边努力挣脱佣人们的束缚,一边骂道:

“还真是有邪法!”

“有本事你自己吃吃看,我看不是邪法!就是要害我儿,看我屠了你一家!”

我讥笑起来,拿起地上的剩饭:

“好!我这就追随王煜去。”

不到半柱香的功夫,

衙门的人已将这里团团围住。

所有的人也都押到衙门审讯,而我依旧是安然无恙。

自上一次起,州道府县便传言开了,甚至传到了宫里。

县衙中

“请黄大人!”

这是宫里来的法师。

经过黄大人的检查之后,得出的结论是震惊的:

“毫无问题。命数天定,凡人有何办法?”

黄大人说到这里,忽闻衙门外传来一声:

“我来试!”

来者正是衙里的赖总捕快,这是衙门上下能力最强,也是最受人尊重的捕快。

赖捕快将查验的饭食尽数吃光,却和我一样没有丝毫异常。

见此状,衙门也只将母亲与我放了出来。

王煜的父亲走出衙门后,怒目圆睁对我们说:

“灾星!以后再多嫁几户人,让义庄一年多开张几次。”

我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,好似是我杀的他们一样。

3

第四任夫君死后,城里的舆论更加沸腾。

“真有邪法呀,当家的咱们搬走吧。”

“四任夫君都自杀在她眼前,要是我的话,早已崩溃自杀了,不愧是大家闺秀。”

城里的人有能力搬走的,直接搬走了。

没有能力搬走的,也早已闭门不出,绕着我们家走。

我后来回到府上出门,再也不用佣人了,所有人都躲得我远远的,好像我是只恶鬼游荡在街上。

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。

我回忆着王煜和我的点点滴滴。每天早上他都来我郊外住所舞剑,

说着他不怕什么恶鬼,有恶鬼也要挡在我前面。

我缓缓地伸出手来,好像在为他擦汗,实际早已天人两隔。

我游荡回府上,

把自己反锁在原来的房中,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,祈求这种自虐的快感。

转过天来,母亲领着佣人撞开了我房屋的门:

“别唉声叹气的了,这是要威胁我?”

母亲长叹一口气,把手放在我的脸上,用拇指擦拭着我脸上的泪,

好像那个又疼我爱我的母亲回来了。

我冷静下来,告诉我自己,这一切都是幻想。

“母亲,母亲我再次恳求您,您告诉我好吗?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我所有的丈夫,只有他们吃了会这样……”

我没等话说完,喉咙就已经哽住。我想回忆,却又不想回忆这段事。

母亲眼中闪过一丝光,看向我:

“我到底要说多少次,他们的死与我无关。刚才黄大人在的时候也说了,人事天定。”

自从上次之后,府外早已被围了起来,不知安插了多少个暗哨。

但却每次都这样,没有任何的证据,连黄大人也查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。

“为什么?为什么会这样?老天爷为什么要降下这样的苦难给我?是要折磨我吗?”

“难道我就不配有一段姻缘吗?”

母亲缓缓地说道:“七日后是晴儿的生辰,若想水落石出,千万不要后悔。”

“把饭送上来吧,她这样撑不过三天,等不到水落石出的日子。”

我言辞恳切:

“真的吗?我不后悔。”

母亲深情地望了我一眼,又长叹一口气。

若不是有佣人挡着,母亲早已形如枯蒿了。

看到这一幕,我不断地在问自己,是我错了吗?

佣人搀我回房之后,一道黑影闪过……

来的那人好眼熟,是跟在赖总捕头后边的张副捕头。

他闪到身后,悄悄对我说:

“我奉赖总捕头之命前来相助。”

“小姐,寿辰之时,我便躲在屋顶上,既是查明真相,也是护小姐周全。”

“除此之外,我还查明……有人来了,在下先行告辞。”

不等张副捕头说完,母亲亲手做的饭菜,便由佣人送到了我屋外,是我最爱吃的四喜丸子。

“小姐,请用膳。”

有人把丸子摆在桌上,我看了却没有想吃的欲望。

一股心酸哽咽涌上心头,佝偻的母亲、死去的王煜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张副捕头。

为什么这一切要发生到我的身上?我难道真是命里的灾星吗?

高压的心理作用下,

我努力控制住我颤抖的右手,夹起一块到嘴里,还没等食物进到喉咙,我便呕吐起来。

口中不停喘着粗气,想要叫喊出来,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,浑身鸡皮疙瘩直起。

我没有控制住理智,我希望我死在这战栗之中,我希望这一切赶快了结,我希望这房子坍塌下来,把我压死在这废墟中。

当我身体从座位上滑落下去,那种失重感让我得到了解脱。

我期盼着能够头着地,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历经这纷纷扰扰了。

趴在房梁上的张副捕头急忙说了一声:

“慢……”

他从手上掷出套索,将我腰缠住悬在了半空,缓缓将我拉正了起来。

他在房上轻轻喊:

“……小姐万万不可轻生!”

我长叹一口气,叹我求生不得,

将一个茶碗砸向了在房梁上的张副捕头。不曾想,他稳稳接住:

“谢小姐赐茶!”

愤怒的我将桌子踢翻。张副捕头见桌子要翻,从房梁上跃下,将桌子扶正,连忙道歉:

“小生木讷,望小姐恕罪。”

我听到后讥笑道:

“恕罪?你现在一刀砍了我便是恕罪了。”

张副捕头解释道:

“方才在佣人来之时,我话没说完。我此次来不单是受赖总捕头的指示,还受他人指使。”

“那人我现在不可告知,但是他告诉小生一句话:‘花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。’必要时刻,小生愿以命相换,护送小姐周全。”

我听到这里,不禁感叹起来:

“你想成为第五个被我克死的男人吗?”

说到这,张副捕头比女人还白净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娇羞:

“蒙小姐青睐。”

“小姐可曾注意?王公子死前先是望了小姐一眼,随后义无反顾,仰天长笑便抽刀归天,这是为何?”

张副捕头的话把我拉回了王煜在婚礼上自刎那天。现在的我好像又站在了王煜的身边。

“王煜难道未受任何人控制?这饭菜也不是蛊毒,而是他像是明白了什么,为我归天的!”

想到这里,又想到了张副捕头对我说的话,

便重新振奋起精神,把饭菜悉数吃掉:

“谢张副捕头了,若不是你伸手快,恐怕这顿饭得在黄泉之下再吃了。”

“小生名叫张正,分内之事,小姐不用客气。”

“赖捕头对此事极度上心,却身居要职,不便亲自前来。衙门那边有什么要求,以及小姐有什么吩咐,小生会以飞鸽传书传达。”

一连几天过去,马上就是要到我的生辰了。

房上的张正除了睡觉、出恭时看不见我外,剩下的时间都和我在一起,彼此之间成了交流最深的人。

“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,若水落石出时,张副捕头有何打算?”

张正身体半边依靠在梁上,另半边的一条腿自然地悬在半空中:

“打算?明日看看有何变化,若是三言两语就能交代清楚,小生……小生便回去复命了。”

听到这里,我竟有些落寞,草草地回了一句:

“哦。”

转到夜里,母亲推开房门:

“晴儿,今晚上陪我睡一觉吧。”

母亲将我的双手握住,言辞恳切,双目慈祥的眼神中透露着微笑。

这好像回到了母亲还年轻时,那时家里没有这样兴旺,但是却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慢。我不由自主地依靠在了母亲肩上,母亲拍打着我。就这样,我们两个依偎了一宿。

半夜梦里,我梦到了一条蛇正在吞噬母亲。我被这梦惊醒,

母亲也一同醒来,就好像小时候做了噩梦,母亲安慰着我一样:

“晴儿晴儿,不要怕,娘在这呢,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晴儿。”

以下是修改后的文本,修正了错别字、语句不通、语法错误、断句及标点使用问题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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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

起床时母亲也不见,府上的厨房忙活了起来,比过年还要热闹。

忙活了半天,中午才把饭菜上齐,饭菜中间的是我最爱吃的四喜丸子。

我刚要动起筷子,夹上一口。

母亲突然张口说道:

“你父亲……你父亲的死,是这样的……”

我神色紧张起来,原本微倾的身子坐直,放下手中的筷子。

正襟危坐,这一句话我等了很久很久。

我自幼起,父亲便不见了,无论怎样问母亲,她都不告诉我。

在今时今日提起父亲,莫非父亲的死和王煜他们的死有关系?

这城内城外府上府下,想必晴儿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。

“你父亲不是我克死的,是我亲自送他上的路。”

“他死后就没有任何男人值得我相信了。”

我听到这嚎啕大哭起来,哽咽地从嘴中挤出几个字:

“为什么?为什么会这样?”

母亲长叹一口气,攥紧拳头,双目流泪:

“唉……他嫌你命不好,恐惹来灾祸,便想把你活埋了。”

“时至今日,你是花信之年,往后的路当自己走了,为娘的就把晴儿送到这儿了。”

“往后的日子,是尽人事听天命,或是想要逆天改命,晴儿记住,你的命不是自己的!”

说完,母亲的眼神变得凌厉:

“来人!把她锁入屋内!”

“我等了这一日,已不知多少年了。”

“晴儿,为娘在给你铺路,千万别出来。”


更新时间:2025-04-15 17:16:2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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